【和信醫院雙週刊312】那些用生命教會的事

每天上班就像是捧著玻璃球一樣，有幾床就是捧著幾顆，上班時負責擦拭灌溉保養，但玻璃球似乎只會越來越薄，越來越被風化，最後消失為塵。…….

之一 一條溫毛巾

從實習到踏入臨床，尤其來到現在的單位，一年內跟著學姐邊做邊學的臨終護理在到職要滿一年的前一天，照顧多天的伯伯，以主護的身分，第一次一個人面對家屬在病人即將逝去的生命。

伯伯剛進來時精神還很好，很有自己的意見，上廁所吃飯下床都要自己來，不想吃的藥就是不吃，我總是要跟伯伯的太太，一起哄著伯伯吃藥。原本都要準備出院了，病情突然急轉直下，放假再回來已經要交班。

因為轉折點太令人措手不及，夜班晚上抓著一個空檔，硬著頭皮深吸一口氣，要向伯伯的家人做「告別摯愛」衛教，內容包括病人臨終變化、家屬心理調適、還能為病人做些什麼、後事連絡處理，以及診斷書申請等等。

家屬緊張又擔心，我也緊張焦慮得要命，每小時巡房時總會一再交代我：若時候到了要記得聯絡、 問我時候何時到；問我出現這樣的症狀是否正常；問我還要再準備些什麼。

就在一次量血壓時看到不樂觀的數值，原本堅強的太太突然放聲大哭，那是種讓人心痛的、哭到心房心室裡的揪結，很多家屬都來了，想幫忙卻不知道能幫什麼；想壓抑卻都無法掩飾帶上一盆溫水，開始幫伯伯擦拭身體，一邊擦一邊將眼淚吞回去，脫離那些想哭的情節，兒子提到最後想要幫伯伯沐浴更衣，但不清楚醫院的流程。擦拭完半邊的身體，遞上另一條溫毛巾。

「你想要一起嗎? 」看到兒子一邊擦拭一邊對爸爸說出心裡的話。
我想應該都有隨著毛巾的熱度傳遞到伯伯心裡。到家屬離開醫院前，表達出來的感謝，實在很難用言語形容，是在即將滿一年，感到有點無力，有點懷疑，有點枯竭時的小溪流。一句謝謝足以繚繞盤旋、足以充沛心靈、足以再讓我確定能夠走下去。

雖然下班後仍在宿舍大哭了一場，但這次哭完後，不再有內心空蕩蕩的感覺。

一眨眼已滿一年，當初不知道有沒有許錯願，不求高待遇，只求能學到好多東西。成長自己(真的還有很多很多很多要學)依舊慶幸原來的選擇，依舊覺得能來到六南真好。一路上有好多貴人，更重要的是有一群同期好夥伴彼此互相加油打氣，要是沒有你們，我可能已返鄉翹腳當米蟲了吧！謝謝你們這一年的教導陪伴包容，希望我能快快長大，別再給大家帶來困擾。

這是條艱辛的路，因為有了你們，讓我有了勇氣

之二 捧著玻璃球

「奇怪..你平常幫我用的角度都很舒服..今天好像怪怪的..」
阿姨因為疾病末期和肺肝轉移，腹部積水和下肢水腫越來越嚴重，一活動就會很喘，也幾乎採高坐姿勢，每兩小時就必須翻身換位置，不然水腫的皮膚很容易就會發紅破損。雖然每次擦完澡換完尿布翻完身，總會腰酸背痛滿身大汗，但看到阿姨每次擦澡後，都能舒服的睡著，就覺得好值得。阿姨每次都會很客氣的對我們說聲謝謝，不管只是拉好被子，還是調高床頭，戴氧氣，或是幫忙拿水，阿姨總是笑笑地對我們說聲「謝謝」、「不好意思 」、「麻煩你了」。

也許是積水的情形越來越嚴重，也許是轉移的範圍越來越廣，阿姨疼痛的狀況和水腫的程度益發顯著。翻完身仍是覺得全身不適無法好好睡覺。那時也沒有多想，僅能說些無邊際的話，沒想到，下班後放假兩天再來單位，床頭的名字已經換人了，那天下班後回到宿舍哭了很久很久，覺得生命好脆弱，好短暫。

也許今日闔上眼就不知道會不會再醒來了，而自己當時竟然沒有再多做些什麼，進而感到難過感到羞愧感到為時已晚，每天上班就像是捧著玻璃球一樣，有幾床就是捧著幾顆，上班時負責擦拭灌溉保養，但玻璃球似乎只會越來越薄，越來越被風化，最後消失為塵。難怪有人覺得在癌症病房上班，總有著哀戚無望感覺到這些病人的未來。沉悶的壓住胸口很難喘息。

回家後向家人提及此事，媽媽說：「每個人都會生老病死，每個人都會走到這一步，在他們最痛苦最悲傷的時候，是你們在病人身邊，陪他們走過這一段，你們是白衣大士，白衣天使，還好有你們。」
媽媽的話像是強心針一樣，平息我的不安。病人們用寶貴的生命，教導我們，成長我們，更應該要好好得把這些經驗當成心裡的養分，讓自己一天比一天更進步，更加堅強茁壯。如果最後一段路無法倖免，那至少還有我陪著你們。

完整版雙周刊請下載：和信治癌中心醫院與您312

作者／編者：李念庭護理師 (六南病房)
關鍵字：醫護故事
期數：312
出版日期：2016/09/15